晴緣似海，如海漂泊

那年，晴天萬里，熾熱的太陽撒在塑膠味濃厚的紅色跑道與水泥叢林般的教學大樓，高溫、悶熱的天氣令人好不痛快，學生們燥熱的心境難以宣洩，滿溢爆發開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叫囂與打鬥聲。

這是合太商工的日常，人聲鼎沸的校園裡四處可見衣著隨興、濃厚的煙味依附在制服上的高中生們在校園間打鬧。不同的是，這所校園內的打鬧，是真的用拳頭、木棍、鐵棍所交織而成的戰鬥聲響。

2015年5月，合太商工即將送走這批畢業生，畢業倒數一個多月的日子，與阿兵哥數饅頭的心境一樣無趣。原先對上課秩序有所要求的教師們，也通通卸下了心防問起學生的生涯規劃、生活與三年的心情。

這天，全校將近一半的畢業生壟罩著低氣壓，像是二次大戰日本戰敗國內哀鴻遍野、特定政黨在總統大選敗得一蹋糊塗支持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般淒涼。這是升學考試成績出爐的一天，俗稱統測，又名技職終結者。

任你玩四年的高職，選擇畢業的學生們不意外的獲得了壓倒性低分的成績，究竟有多低呢？大概就是，滿分五百分卻只能一百多分、加權後滿分七百分只能拿到兩百多分的慘況。

「嗚嗚嗚，我沒救了。」眼前這位哭紅了雙眼、神情哀傷且把淡妝給哭花得亂七八糟的女子，是這所中學全科200餘人能固定科排能夠擠進前30名的高材生，勉強算是男同學間討論的話題人物之一，深受老師喜愛。

「殺了我吧～」

「合太不意外～」

「幹～只能去鍾音大～」

「我不要去伊梓～」

頓時合太商工校園內充斥著歇斯底里的慘叫與哀號聲，在這些聲音中夾雜著一群無奈的教師們安慰著這群自作孽的學生所得出來的學習成果，這是合太商工畢業前夕的日常，創校近50年來，從20年前大專院校如雨後春筍冒出後，便延續了20年之久的哀號傳統。不過，傳統還是有演化的。

20年前，合太商工的學生哀鴻遍野的都是落榜的失落，20年後，合太商工不再有有因為分數問題而進不了大專的落榜聲，取而代之的，是一次又一次考差的學生們對自己未來的學校感到失落、無信心的呼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跟你們說了，直接去工作啦～合太還想去念大學，哭慘了吼～」男同學翹著二郎腿，我行我素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這三年的重修費多到足以買一台最新的Iphone加上一咖職業選手練習用的真皮棒球手套的金額，並列當年度合太商工畢業生中貢獻金錢在合太最多的第一名，是個十分叛逆的麻煩小子，但卻很講義氣，也因此累積了八大過，整整花了兩個月的志工服務來消過。

「好吵，樓上是不用上課是不是。」在樓下的高二班級正在上專業科目考科的進度，面對在樓上從四面傳來的聲音感到十分的不耐煩，幾個下定決心要升學的合太商工高材生們不約而同的發出抗議聲。

「體諒一下學長姐們～明年換你們哀號了～」老師面帶機車的微笑，充滿自信地看著底下這群學生，在合太教學數十年，對他來說這不過就是合太日常，沒什麼好生氣的。

「為什麼要哀號？」茂野問，茂野是不升學的代表，超齡回歸高中職的他視升學如土糞，目前累積四大過、重修金額足以滿半台Iphone，持續創下紀錄中，在同年級中重修費排名第四名，僅次於藤井、小春、佐藤。

「今天放榜啦～雖然老師還沒上到三年級的班，但不意外的話應該是考差了吧。大家不用太緊張～人人有份～」老師兩手一攤，像是仙姑在預告天機一樣，雖然刺耳，但卻是真實到不行的預言。俗話說得好，薑還是老得辣。

在這個講求愛的教育、鼓勵與榮譽的國度，這樣的話自然是不中聽的，但對合太來說，升學本來不是第一要務，而是一個迎合整個社會風氣的附屬品。合太的學生素質如何，大家摸摸良心都能知道範圍。有的老師巧語悅人，盡說些讓學生充滿希望的話術；有的老師拙於表達，說了一堆讓學生有聽卻沒有懂的鼓勵；有的老師盡說著些「英雄不怕出身低」等艱澀難懂的道理，希望學生能夠從此奮發向上；有的老師當了黑臉，赤裸裸的將現實攤在學生面前，成了學生口中的烏鴉嘴，卻像極了仙姑、道士、神的代言人，每每預言了學生的未來。

「安啦～我們才不會這樣咧～」我轉了轉手上的筆，充滿自信地看著台上的老師，我是這所學校的高材生之一，科排約莫在20~30左右，個性古怪，時而熱血時而冷漠，是個讓人捉摸不著頭緒的高材生，不過，讓人難以預料的表現才能凸顯一個人的特色不是嘛！哈哈。

老師聽完這番話，笑而不語，隨即那些歇斯底里的聲音也逐漸消逝，頓時教室安靜了下來，可能是平常大話說多了，老師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麼，便開始上課。

這天，走廊上的話題除了平常的閒話家常與幹話，多了關於升學考試的想像、大學生活的嚮往，一些什麼「我想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因為有了我，讓這個世界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之類的半表白半幹話，也是多到爆炸。不過，在這天之後，班級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點不一樣了。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默斌，沉默的默，文武斌，是合太商工的高材生之一，在高一結束以前，立志要成為選手到外縣市與所有厲害的高職生在那個類別一較高下、考上第一志願科大，不過之所以會說立志，當然就是沒有辦到。我的設計感不好、數理邏輯也差，在我們科，可以說是提前被出局的選手，雖然留了學校一整年，不過都在偷打CS1.6和小遊戲，真的是很浪費時間對吧！

「欸，所以你真的要認真準備考試喔！」柯藤坐在桌上，腳晃啊晃的，在這個時間點沒有去陪女朋友，八成是又吵架了而跑過來轉移注意力。

「又不像你，不念大學」我抬頭看了他一眼，送給他一個不屑的微笑，繼續點著手機螢幕上的遊戲資源。

「幹，我也想唸大學啊，不知道可以念哪。」柯藤揍了我一下，這下不輕，給我記住。

「唉～你說～我有沒有可能考超過三百多啊？」冶茂突然戳了戳我的手，問了一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問題，只能說，他又在幻想了。雖然三百多不高，但以這間學校的平均分數來說，可以說是能洗洗睡的願望。

「你不要管他了啦！我問你喔，考兩百多有什麼〝好學校〞能念啊！？」小喬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問了這個問題，一個失神沒有注意，她跟柯藤又和好了，呵呵，真的是幻想二人組，但相較之下，可能小喬比較務實吧。

隨後，此起彼落的詢問聲接踵而來，大家都很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也想知道自己會跑到哪個學校去。在這個年紀，我想，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脫離苦悶的高中生涯，應該就是每個要升學的學生心目中，最想完成也最想做到的事情吧。